延遲退休：若干年后的選擇
人口老齡化給各國社會經(jīng)濟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西方發(fā)達國家都積極采取措施以減少人口老齡化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可選擇的措施中，有些屬于市場的自發(fā)反應，有些屬于政府有意為之。這些措施包括延長退休年齡、鼓勵生育、對外投資、資本替代勞動等。在實踐層面，延長退休年齡被各國奉為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有效之策。
漸進調整退休年齡
世界各國多是逐步緩慢地調整退休年齡。比如，美國1935年制定的《社會保障法》中規(guī)定領取退休金的年齡為65歲。20世紀80年代初，由于人口結構的變化，美國社會保障項目面臨嚴重的財政危機，不得不對退休年齡作出調整。1983年美國的社會保障法案中規(guī)定，從當年至2017年間，將美國退休年齡從65歲延長到67歲。退休年齡設置時，美國沒有“一刀切”，而是按人口出生時間動態(tài)設定。在執(zhí)行時，遵循了補償性原則，美國采取了三檔式的彈性激勵方式，人們可以選擇提前退休、正常退休與延遲退休，而這三檔退休方式分別對應了從低到高的三種養(yǎng)老金支付。第一檔是提前退休。愿意提前退休的民眾可以最早在年滿62周歲時退休并領取打折扣的退休金，62歲退休的保障水平相當于全額退休金的70%，此后逐月遞增。第二檔是正式退休。年滿67周歲民眾可以申請正式退休并領取全額退休金。在1937年以前出生的領取全額退休金的正式退休年齡是65歲，1943年以后出生的提高到66歲，1960年以后出生的提高到67歲。第三檔是鼓勵性的延遲退休。民眾可以最晚工作到70周歲，屆時可以比正常退休者多領大約三分之一的退休金。
美國的漸進調整退休年齡的做法非常有代表性，其他國家也都采用類似做法。德國政府于2007年通過的一項延長退休年齡的法案規(guī)定，德國的退休年齡將在2015—2029年之間從65歲調至67歲，平均每年提高1個月。法國通過了退休制度改革法案，將法定退休年齡由60歲提高至62歲，每年延長4個月，且退休者要想獲得100%的退休金必須年滿67歲退休。日本現(xiàn)行的養(yǎng)老金給付的初始年齡是60歲，以后逐步把領取養(yǎng)老金的年齡提高到65歲，男女分別從和2018年開始實行，并將于2025年和2030年過渡完畢。具體實施上，男性從起，每3年增加1歲，從60歲推遲到65歲，女性晚5年實行。另外，意大利于6月10日將女性公務員退休年齡調整為與男性相同，從61歲調到65歲。英國6月24日宣布，從起將男性退休年齡推遲至66歲。西班牙于1月27日規(guī)定，從起將大多數(shù)人法定退休年齡從65歲推遲到67歲。而烏克蘭則在7月制定延遲退休計劃，從9月1日起，女性退休年齡在今后10年內從55歲每年推遲6個月，逐步延長到60歲;從起，男性國家公務員的退休年齡將從60歲開始每年延遲半年，逐步延長到62歲為止。
實際退休年齡對失業(yè)率有顯著負面影響
延長退休年齡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解決人口老齡化問題?通過整理OECD成員國多年數(shù)據(jù)，我們得到了針對這一問題的一些結論。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是，各國的平均實際退休年齡與政府法定退休年齡并不一致，除了極少數(shù)國家，大部分國家實際退休年齡都低于政府法定退休年齡。由于在這些國家中，政府法定年齡并非唯一工作者可以退休的年齡，即如果工作者選擇提前退休，那么按照提前的程度，工作者只能得到應有退休金的一部分。反之，如果工作者選擇晚于政府法定退休年齡退休，那么此時會受到一定程度的“獎勵”，即得到高于應得退休金的超額部分，同時考慮到延長工作的這幾年時間里得到的工資，延遲退休的工作者可得到“雙重”好處。這種機制，我們將其看做是退休機制中對工作者的個人激勵方式。政府法定退休年齡是一個參照點，而個人選擇的退休年齡是靈活可浮動的，而這個浮動就依賴于政府制定的各種激勵機制。但研究結果表明，在大多數(shù)國家，這種激勵機制并不足以使人選擇延遲退休。影響人們實際退休的決策因素很多，已有研究證實，社會保障系統(tǒng)、經(jīng)濟激勵、財富狀況、健康狀況和家庭因素(如配偶的就業(yè)情況和家庭人口數(shù)量)被視為5個最重要的影響因素。
第二個發(fā)現(xiàn)是，法定退休年齡延長對經(jīng)濟有正向影響，而實際退休年齡相反，不同性別存在差異。其中，女性的實際退休年齡對人均GDP的影響并不顯著，男性實際退休年齡以及男女性法定退休年齡對人均GDP的影響很顯著，但實際退休年齡是負向影響，而法定退休年齡是正向影響。研究二者對于經(jīng)濟增長率和人均收入的影響，其結論也是相同的。我們的解釋是，法定退休年齡增長降低了政府財政負擔，從而降低了經(jīng)濟的稅收負擔;而實際退休年齡延長時，老年勞動力增多降低了平均勞動力素質，負面影響可能超過正面影響。
第三個發(fā)現(xiàn)是，實際退休年齡對年平均工資的影響并不顯著，而政府法定退休年齡與平均工資之間呈現(xiàn)較小的正向顯著相關性。這意味著，雇主會因為推遲退休年齡所導致的實際勞動力供給增加而壓低工資從而損害雇員利益的說法，在現(xiàn)實中并不明顯。
此外，我們發(fā)現(xiàn)實際退休年齡對失業(yè)率有顯著的負面影響，說明了工作者選擇晚退休造成失業(yè)率的一定增加，但絕對額很小。同時，政府法定退休年齡對失業(yè)率的影響并不顯著。
總體上看，延長法定退休年齡對于經(jīng)濟有正向影響，但這又取決于它如何影響實際退休年齡。
謹防低素質勞動力替代年輕高素質勞動力
已有的國際經(jīng)驗顯示延遲法定退休年齡對宏觀經(jīng)濟有一定好處，但對延遲退休政策仍有強烈的反對聲音。許多人認為讓現(xiàn)有職工延長在崗時間，會給本來就嚴峻的就業(yè)形勢增加壓力，同時，減少年輕人入職和升職的機會。并且，延遲退休可能帶來新的不公平，一方面，對于工作條件艱苦和勞動強度大的職業(yè)，工作人員收入一般比較低，希望能盡早拿到退休金、養(yǎng)老金，況且身體條件也不容許長期從事職業(yè)勞動。而另一方面，簡單而收入高的工作崗位，員工將可以很輕松地霸占工作崗位，拿著豐厚收入。同樣的擔憂在西方國家也存在著，例如法國進行延遲退休改革時即，將最低退休年齡從60歲提高至62歲，同時將可領取全部養(yǎng)老金的退休年齡從65歲提高至67歲，這一法案導致了大規(guī)模的罷工抗議。法國民眾認為，在經(jīng)濟低迷及其引發(fā)的高失業(yè)率面前，延長退休年齡無疑會讓更多的法國人失去就業(yè)機會;即便不被裁員，雇主也會因為推遲退休年齡所導致的實際勞動力供給增加而壓低工資，損害雇員利益。
雖然退休年齡延長在我國也是大勢所趨，但是其實行的時機卻存在爭議，認為當前不應該延長退休年齡的主要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就業(yè)上。現(xiàn)階段，我國勞動力人口的數(shù)量仍處于上升階段，勞動力供給依然充裕，延長退休年齡來緩解未來出現(xiàn)的社會贍養(yǎng)問題有可能增加青年勞動者的就業(yè)難度。此外，目前處于退休年齡的工作者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只有6年，而現(xiàn)在大學畢業(yè)生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是14年，兩者總體水平有很大的差距，延遲退休有可能意味著用低素質的人員替代了更高素質人員，不利于提高社會生產力。
因此，對于中國，解決老齡化問題的措施應該首先更多開發(fā)內部潛力，提高經(jīng)濟運行效率，這同樣可以解決養(yǎng)老金緊張等問題，同時不傷害經(jīng)濟。延遲退休可以是若干年后的選擇。（作者：中國人民大學經(jīng)濟學院 孫文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