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關(guān)于幼年有限的記憶中,有個畫面特別清晰:外婆可以背著我走遍整個村莊!外婆背著我,我就貼在她背后不停的搖晃著,背簍便咯吱咯吱的響,細碎的陽光穿過枝繁葉茂的老榕樹斜斜地照了下來,古老的曲調(diào)和沉重的步伐搭配在一起,蕩溢在村子的每一寸角落,一切都那么清晰,一切都那么安祥。
外婆講的故事似乎永遠精彩。每當夜深,外婆忙完家里的活兒,就會帶我在院外溜達。她把我抱起放在那個簡陋的秋千上,指著遠外的那座山喋喋不休地講述:其實那座山是有名字的,像仙女一樣躺在那,所以取名為“仙女山”,據(jù)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仙女住在上面,誰都沒有看見過她,但山里所有的人都會去向她祭拜,因為她可以實現(xiàn)他們所有的愿望,可后來仙女愛上了一名人間的男子,被上天知道后,把她變成山來彌補她所有的過錯.....
夜很靜,只聽得見外婆那永遠都講不完的故事。路上,外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那種被安定和溫暖握著的感覺縈繞著我的整個童年,我在幸福的庇佑下無憂無慮地生活。
十年后,我已長成大孩子了,離開外婆,來到市里上學,距離絲毫也不能隔膜我和外婆的情感。
在我的印象里,很少看到外婆陰沉著臉,她是一個開朗的老人,盡管生活的苦難在她的臉上刻寫了歲月流逝的皺紋,可荏苒的時光依然磨滅不了這個年輕時有著一副俏面孔的老人那猶存的氣韻。
外婆的手很靈巧,她會做很多好吃的菜,會煲很好喝的湯。嘴饞的我每次都會要外婆做飯給我吃,而每當這時,她總是笑得很開心,因為我是她的孫女,我不知道外婆60年來的生命歲月里到底做了多少頓飯,而每一頓到底又蘊涵了多少舐犢深情。父親告訴我在他還沒和母親結(jié)婚時,外公就因癌癥早早地離開了。我對外公毫無記憶,因為我連他的照片也沒有見過,據(jù)說他生前是優(yōu)秀的工程師,整個縣城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人考入大學,外公就是其中的一個。雖然我不理解當時那個混亂蒼白的時代,外公和外婆是如何走到了一起,也許外公看中的正是外婆的賢惠、善良以及俊俏吧。
外公的去世讓我知道時間和病魔是最殘酷的殺手。外婆在寂寞中度過,一個人持家教子,作為一個舊社會走出來的婦女,她無所畏懼的面對一切的艱難險阻,一切的悲傷淚水。她強顏裝笑,從不輕易把那些支離破碎的感情展露在愛她的人面前。
時間真的很快,誰都無法去改變,誰又能去改變什么呢?
外婆真的老了,我不再看到她走路輕巧的樣子。高考完后的表姐帶著外婆去了一趟北京,那是外婆第一次去這么遠的旅途,表姐說,外婆一路很開心,只是每天都要飲用三四種藥來緩解身上的病痛。她為我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們一輩子都無法償還。
學校放假的日子到了,我拖著沉重的箱子回到了家?斓郊視r,老遠就看到了外婆滿臉期待地站在樓下等著我。返校前,外婆連夜坐在陽臺上剝開一顆顆堅硬的核桃,把仁裝入盒內(nèi),那是給我準備的。坐在車上越行越遠,從窗戶望去,她還在向我招手,那一刻,我真希望車能停下,我舍不得她。
我一直都是多愁善感的人,那么多年來我總是掩飾著自己,不想讓別人看穿了我眼里的脆弱。有時我懷疑自己會不會在去世的時候哭得慘不忍睹。沒了她,我該怎么辦?
記得曾經(jīng)跟她說過,我要在她有生之年親眼看見我事業(yè)有成。那時她就開玩笑說恐怕到那時她已經(jīng)在土里“睡覺”了。而我總是說:別擔心,您長壽呢?墒乾F(xiàn)在看見她一天比一天衰老,我又怎能不擔心呢?難道注定所有的繁華只能由我一個人去欣賞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所謂的繁華還有什么用?我知道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他有生之年給她多一點安慰吧。
外婆將他的一生一世,不計回報地交給了后輩,毫無怨言。感謝上帝讓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外婆。